暴君驯养计划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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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也在发颤,饱含着绝望和恳求,“雪卿……” 当啷一声脆响。 长剑落地声响起的同时,面前的梅望舒身子一软,晕厥在他怀里。 第71章 干净 梅望舒时而感觉自己清醒着,时而感觉自己在做梦。 视野朦朦胧胧,仿佛隔着一层灰纱,居高临下,俯瞰着一列宫人走进宫门。 显然都是新选进宫的宫女,身上穿着统一制式的青色褙子,头顶梳着最简单的发髻,每人手里拿了个小包袱。 下一刻,眼前的灰纱褪去。 她带着包袱,站在那列新入宫的宫人队伍里。 明亮光线照进眼睛,她抬手挡住刺眼阳光。 一个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像你这种犯官之女的戴罪身份,居然能被选入宫,这可真是天大的福气。梅娘子三生有幸哪。” 那是前世她头一次走进皇宫。高大庄严的朱红宫门在面前缓缓开启,鎏金铜环在阳光下泛起金光。 隔着辽阔空旷的汉白玉庭院,迎面看到一个人摇摇晃晃挂在对面殿室的长廊檐下。 她心里一惊,停住脚步。 不只是她。整列的宫女都看见了,许多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别看了,那人早死啦。” 带领她们进宫的掌事太监眼睛都懒得抬,“只剩一张皮挂在那儿,就是为了警示你们这些后入宫的新人。” 走过那处剥皮楦草的廊下时,掌事太监指指点点, “这位,曾经也是个风光一时的大太监。夜里御前当值,偏他倒霉,那夜侍寝的美人不知怎么触怒了圣上,牵连到他身上。美人掉了脑袋,这位,嘿,掉了皮。” “你们这些新入宫的,日后若能够侍奉御前,千万把皮绷紧了做事,一处差错都不要有。咱们圣上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儿,今夜要你的小命,你就活不到第二天早晨。前车之鉴,都记好喽。” 一列人走过长廊,穿过第二座宫门。 众多宫女不敢直视那张悬挂的人皮,低头快步走过;只有她经过时,抬头看了一眼。 随即垂下眸光,心里默想: 暴君无道,岂能长远。 灰雾从四面八方涌来,遮挡了眼前清晰场景。 视野再度抽离,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新入宫的宫女们,仿佛一列蝼蚁走进皇宫深处。 梅望舒朦朦胧胧地想,“原来当年我初入宫时,是这样想的。” “后来想法什么时候变了……” “啊,是了。后来才听说,这位风光一时的大太监,贪图重金贿赂,送了个美人到龙床上,又在圣上每晚安眠用的香炉里动了手脚,意欲成事。” “美人掉了脑袋,这位掉了皮。” ———— 清醒过来时,有什么东西在眼前闪过。她恍惚了一瞬,以为眼前晃着的,还是那张皮。 片刻后才认出来,原来是挂在窗边随风飘摇的细竹帘。 自己躺在西阁靠窗的软榻上。 邢以宁换下了囚服,干净挺括的一身石青色医官袍重新穿在身上,坐在榻边,正在收起银针。 “人醒过来就无事了。” 他对坐在长案后的人道,“梅学士昨夜受到了惊吓,气血浮动,血不归经,因此才短暂晕厥。看起来吓人,其实多歇歇也就好了,并无大碍。以后不会对身子有过大的影响。” 梅望舒顺着邢以宁说话的方向转过视线。 对面的长案后端坐着叶昌阁。 老人家脸色不大好,神色疲惫,眼中泛起血丝,被昨夜的意外变故惊扰得不轻。 叶昌阁起身走到榻边,安抚地拍了拍梅望舒的肩头,“醒过来就好。昨夜你处变不惊,处置得很妥当。” 梅望舒默然低头看自己的手。 昏迷时显然已经被人仔细清洗过了,昨夜手背溅到的血迹洗得干干净净,手指纤长白皙,看来和平日并无什么差别。 叶昌阁还想再劝慰几句,最后却只叹了口气。 “望舒,你刚醒来,原本应该劝你多歇歇。但事态紧急,你还是起身吧。” 他心事重重地站在窗边,“圣上如今的情形不大好。” 昨夜西阁惊变闹得太大,皇宫里各式各样的流言早已传遍。 叶昌阁丢下一句“圣上那边的情形你问邢医官”,便匆匆赶往政事堂,以三朝老臣的身份资历弹压百官,确保朝廷政务如常运转。 梅望舒从榻上起身,目光转向邢以宁。 “昨夜我在圣上面前晕倒,可是惊到了他?他今日罢了朝会?” 邢以宁摇头,想起堂堂天子如今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比罢朝糟糕百倍。” 在梅望舒的注视下,他走到窗边,指了指凉亭下方的密室方向, “昨夜你在他面前晕倒之后……圣上的惊恐狂暴症又发作了。” “把你抱出来后,圣上转头回了密室,自己把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梅望舒蓦然一惊。 “什么!他把自己锁在地下?!” 邢以宁神色复杂。 “叶相刚才下去劝过了,根本劝不动。圣上这次的病症发作,比之前紫宸殿那次还要猛烈。这次情形真的不大好。你……你还是赶紧下去看看吧。” ———— 铰链声响起,凉亭下方的密道缓缓开启。 安静的甬道里,只有梅望舒自己的脚步声。 两边石壁的火把早就熄灭了。 把自己锁在地下的帝王,最后传下的一道吩咐就是, “熄了密道里所有的光。所有人出去。” 失去火光映照的甬道两边,所有石室陷入浓重黑暗,只从头顶入口处传来一团日光,隐约照亮周围。 梅望舒就借着那点光亮,路过一个石室接一个石室,艰难地辨认着。 “信原?” 她的声音在狭长黑暗的甬道来回回荡着,激起无数回音。 没有任何应答。 她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喊了一遍,走过甬道尽头的最后一间石室时,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猛地浓烈起来。 她想起来了。 最后那间石室,曾用来长久关押郗有道。 她心里微微一动,走进了血腥气味浓重的黑暗石室。 借着甬道里那点微弱的日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角落暗处蜷缩的大团黑影, “信原?” 细微脚步声在石室里响起的同个瞬间,距离最远的那处角落里,有个黑乎乎的身影受惊般地猛地一动,剧烈往后蜷缩。 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响起。 昨日还和她谈笑的熟悉嗓音,如今沙哑得厉害,仿佛未磨砺的粗砂,在角落里嘶哑地道,“别过来。” 梅望舒心里一沉。 脚步声停在原地。 “信原,是我。”她安抚地说道,“我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无事了。你来接你出去。” 角落里的黑影沉默地蜷缩着。 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梅望舒站在原地,耐心地等了许久。 她听到了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随着呼吸而细微晃动的铁链声。 分辨着声音来源,她往角落方向缓慢地走近两步。 “信原,怎么会有铁链声响?你给自己带了镣铐?你不必如此,密室里拘押那人的身份,我已知道了。他恶贯满盈,原本应该死于三年前清算郗氏当日。如今虽然晚了三年,但昨夜我已经除了他——” 角落里响起了细微的锁链声。 一声刀割入肉的钝响。 浓重的血腥气铺天盖地弥漫了石室。 “别过来。” 滴滴答答的血滴声里,那个嘶哑的声音再度道,“退出去。” 梅望舒惊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立刻停下,缓缓往后退。 退到石室外,站在黑暗的甬道里。 “信原,你……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