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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小丫头不喜欢自己……有趣,当真有趣! 这位皇长子殿下本就极偏好能与自己谈得来的文人,又在这片文化荒僻之地呆久了,好容易见到一个出身尊贵,仪表堂堂,气度非凡,容貌甚佳,且在经史子集,诸般杂学上都颇有造诣,与他谈了一个时辰话题都不重样,什么都接得上的人,简直是越看越爱,恨不得自己有个这般出挑的子侄才好,见状便拉了拉秦琬,向她介绍:“裹儿,这是新来的使君,裴熙裴旭之。”说罢,他望着裴熙,用一种骄傲至极的语气说,“这是小女,秦琬。” 大夏风气开放,未婚少男少女交游嬉戏都算不得什么,何况秦琬年纪尚小,不需避讳? 秦琬已然猜到七月口中的“两株三十年份的参”是从哪来的,便压下心中那一抹父亲被人抢走的酸溜溜,行了一礼:“见过裴使君。” 裴熙轻轻颔首,竟是像长辈一般,生生受了秦琬一礼。 秦琬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裴熙——刘宽可是从来不敢受她的礼得! 方才一番交谈之中,秦恪已看出裴熙秉性不错,就是为人太过张狂了些,不给人留面子,莫说对秦琬一个小姑娘,就连对他这个皇长子,也是该据理力争的时候就据理力争。 或许人和人之间真有缘分一说,裴熙这种万人嫌的脾气,秦恪倒不介意,心道二弟年轻的时候比这少年郎还张狂很多呢!少年人嘛,意气风发是好事,太过拘泥古板反而落了下乘。为免得女儿将气氛闹僵,秦恪笑了笑,说:“旭之啊!先前我还没问,你怎么忽然想到来这儿了?” 以裴熙的家世,哪怕被人弄到了这个位置,他甩甩袖子就能直接辞官不做,一辈子当个林中高士,富贵闲人。对他放弃两京繁华之地,跑来这个穷乡僻壤的做法,秦恪心中万万不解。看在他和裴熙颇为投缘,裴熙也不像那种奸猾狡诈之辈的份上,秦恪索性直接将这句话给问了出来。 裴熙果然没隐瞒,干脆利落地说:“阿翁说,若我继续呆在京城,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盖了麻袋,拖到小巷子里,狠狠地揍一顿。为了保住我这张还算过得去的脸,索性让我回洛阳。但这样回去,未免有落荒而逃之嫌,可巧彭泽县长一职空缺,我便调了过来。” 他说话幽默风趣,秦琬忍不住笑了起来,秦恪则有些瞠目结舌:“你,你……这是……” 裴熙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阿耶知道后,差点没打死我。” 若是换个心眼小一点的人,此时定恨不得直接掐死裴熙——哪有当着苦主的面埋汰人家,潜台词是您老人家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沾的?偏偏秦恪认清了自身的处境,明白人情冷暖,反倒觉得裴熙虽有些骄狂,却不失率真,便道:“旭之多虑了,你这般出挑的郎君,谁见了都只有赞赏的份,怎会暗地里……”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盖你麻袋?” 裴熙一听,大生知己之感:“正是,我不过就是参了几个太子宾客,东宫辅臣,阿翁和阿耶就吓得和什么似的,真是无趣。” 秦恪本顺手端过茶水,打算喝一口,听见裴熙的话,差点没拿稳杯子:“你说你参了谁?” 第二十二章 认可 裴熙见秦恪反应如绝大部分人一样,惊慌、失措、认为他太过冒失,不免觉得有些无趣,刚打算敷衍一二,却见秦琬盯着自己,眼中满是好奇,心中就升起一丝兴味,回答道:“您是不知道,这些圣人千方百计搜罗来的‘贤德之人’,领得是辅佐储宫的差,做得是沽名钓誉的事。太子一有个不对,他们不是私下里劝谏,慢慢引导,而是上折子。那些折子,当真是一封比一封狠,骂人骂得畅快淋漓,也莫怪太子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旧是那种散漫的,骄矜的,不将世事看在眼里的轻狂样子,却听得秦恪心惊肉跳:“旭之!” 话音刚落,秦恪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冷静下来后,免不得讪讪地接了一句:“你也太冲动了些。” 裴熙聪明绝伦,旁人的关切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一眼就能看穿。秦恪的举动虽有些失礼,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来说,也略嫌冒失了些。但比起他那个上朝时就一脸铁青,回家后立刻对他动家法,还四处斡旋关系,唯恐家族因他的举动受牵连的父亲,这份来自陌生人的关心反倒更加纯粹。故他也收了几分懒洋洋的样子,神色更是柔和了不少:“我在御史台待得好好的,本犯不着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谁料太子宾客中有个是内人的亲戚,听见我是连圣人都公认的‘猴儿’,便仗着所谓的亲戚关系,义正言辞地教训我,盼着我改邪归正,自个儿的名声也能更进一层。这种沽名钓誉,虚伪至极的家伙,若不让他载个大大的跟头,莫不是要让他直接踩着我的脸去飞天?” 秦恪一听,忍不住苦笑连连。 他算是明白了,裴熙聪明归聪明,却实在是胆大包天。这小子之所以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家世得占很大一部分的功劳。罢了罢了,到底是少年人,冲动一些,可以理解。 裴熙很清楚世人对他的普遍看法,故代王的反应他不怎么关注,反倒瞧了一眼秦琬。见她若有所思,不像不赞同,也不像不懂他方才说得是什么的模样,唇角微微上扬,觉得这趟心血来潮的彭泽之行倒是来对了,也不枉他先斩后奏,又挨了气急败坏的父亲一顿家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