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页
范氏? 穆淼挑了挑眉,霍地起身,神色依旧冷冰冰的,未见半点好转。范氏及其院中的人见了,心中都是一惊,下意识地低了头。 瞧着她们的样子,穆淼更是不悦。 穆家显贵,姻亲自然个个门第甚高,嫡系更是如此,唯独穆淼例外。这位郑国公的嫡幼子年少时极其骄纵,瞧着满长安的闺秀都不顺眼,游戏人间,冷不丁有一日瞧见一位小娘子明艳动人,文采斐然,满以为寻到了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知音,吵着要娶她为妻。 范氏虽也出身勋贵,先祖却只是个伯爵,传到她父亲这一辈便是最低等的男爵,无论是只能传三代的爵位,还是这个爵位一代代承袭得削一等的惯例,都象征着范氏这一辈注定成为白身。偏偏范家男人中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挽救不了即将破落的门庭,对穆家来说,嫡支的嫡幼子娶妻如此,实在上不了台面。 为娶心仪的小娘子为妻,穆淼不知挨过多少家法,与父母闹过多少回,巴巴地求了穆皇后,历经千难万险,总算借着姑母的怜爱顺遂心愿。谁料佳人娶进门才发现对方的才学全是假装,只是攀亲锦上添花的点缀,免不得一口气梗在胸口,郁郁不乐。好在他本性不坏,知这事有自己一大半过失,对方见到救命稻草自然要牢牢抓住,真要闹起来,范家虽会倒霉,穆家也会让人看笑话,他便将此事咽下,给足了范氏体面,却也没了与她厮守一辈子的心,再容不得旁人的心,少不得纳几个妾室红袖添香,解解乏闷。 每每见到范氏,穆淼便觉得自己年少时实在轻狂,先入为主当真是件太要命的事情,故时常自省,才养成了如今谨慎的性子。 原本就是高攀连带着半欺骗的婚姻,好在碰上了一个还算讲理,遇到事情先检讨自己的夫婿。哪怕一连串儿女的出生让范氏有了些底气,娘家人到底不成器,事事都要求着穆淼,也就没办法昂首挺胸抬起头来了。如今见穆淼这模样,她也有些发憷,本来想好的话不敢说出来,又怕穆淼白跑一趟生气,斟酌许久,方小心翼翼地说:“鲁王回来了,不知菡姐儿的事情……” “鲁王的第一封帖子必是到代王府,你愁这些实在太早了。”穆淼心中本就不顺,一听妻子提起这事越发不满,忍不住就带出些王孙公子的习气。待此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刻薄,心中叹一声修养功夫没到家,想着待会再去抄几份道德经静静心,语气却放柔了一点。“帖子若真来了,你与鲁王妃斡旋便是,他们指不定会换人,不好主动开口,你借此些时间。当然也要留点心,莫要轻易答应下来,容我想想。” 换人? 范氏先是一惊,想到鲁王妃统共有三个儿子,大概猜到穆淼说得是原先鲁王愿意拿嫡次子与他们的小女儿订婚,如今怕是要换成嫡三子,眼中不免露出一丝担忧。 小孩子实在太容易夭折,谁也没法保证幼儿一定能活下来,这也正是为什么她们这些原配发妻一定要与夫婿生至少两个儿子才能安心的缘故,没了一个还有另一个能顶,有爵之家就更是如此。 魏王和鲁王虽是圣人的第六、第七子,岁数却差了六岁多,嫡长子的年纪自然也相差甚远,魏嗣王秦宵十五出头了,鲁王的嫡长子连封嗣王的年纪都没到,这才是鲁王拿嫡次子说亲足见诚意的原因——嫡长子未必能平安长成啊! 两兄弟的年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很简单,魏王出生没多久,太宗皇帝的身子便垮了下去。圣人一面监国,一面防着不死心的庶出兄弟与太宗妃嫔,一面还要服侍太宗皇帝汤药,无暇顾及东宫妃妾。待到太宗皇帝大行后,圣人结结实实守满了三年的孝,出了孝才开始临幸嫔妃。 与生母爬床,不被圣人喜欢,出生没多久祖父就大病,牵强来说可以是“命中带灾”的魏王相比,生母是圣人宠妃,自己又是圣人登基后得的第一个孩子的鲁王自然更得圣心。若非如此,储位之争也不至于分庭抗礼,毕竟办事能力这种事嘛……魏王当然有能力,谁又能说鲁王没有呢?就拿这次出行江南来举例子,若不是鲁王查到了极重要的证据,江南世家也不至于真狗急跳墙。被追杀又如何?只要没落入敌人手里,带着证据平安归来,谁能拿这个当理由笑他? 皇子王孙就没一个好想与的,哪怕蠢笨如猪,有那个金闪闪的身份地位撑着,也会让人束手束脚。更别说圣人仅存的五个儿子除代王外,其余四个心思都很大,本事也算不上小了。 穆淼明白,穆家做了这种事,他这个中书承旨就算做到头了,无论是被调到其余的衙门还是外放地方都不奇怪。圣人若惩戒他,穆菡与鲁王之子联姻的事情就无人会提;若穆家依旧尊荣,鲁王只怕也不会再让嫡次子与穆家联姻了,因为他的地位已随着这次的出行变得水涨船高起来,应当用这个位置来笼络更值得笼络的人,而非一次次消磨圣人感情的穆家。 瞥见范氏的神情,穆淼便知她猜到一些,忍不住叹了起来。 凭心而论,他这个妻子虽出身没落的勋贵之家,在交际上却实在很有本事。对婆婆恭顺柔和,对妯娌不卑不亢,对官员家眷温和可亲,对下人恩威并施,管家理事待人接物都无可挑剔。这么些年过去,说她好的人占大多数,想说她不好也很难找到什么理由,顶多拿她不成器的娘家人说事。就连对政治,她也有不俗的见解,完全不比那些高门贵女差,甚至比绝大部分的人都出色,唯独差了一点文墨上的灵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