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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晋可不知秦琬的性子倒有七成是向着裴熙长的,再得了两分代王的宽容豁达,一分沈曼的干练凌厉,更不知裴熙在代王府如鱼得水到当众喊秦琬的小名,代王夫妇都不介意,反而乐呵呵地,觉得这两人感情真好。在他看来,裴熙说得是实话不假,代王夫妇的确对他非常好,毕竟算一算代王的儿子,真叫惨不忍睹。不过别人的孩子始终是别人的孩子,没有相连的血脉,始终隔着一层。裴熙一向心高气傲,自视甚高,略略抬高自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真正被他放在心里的,是裴熙透出来的意思——苏锐给儿子甚至魏王暗地引荐的人,魏王没给予一星半点的重视,反倒被秦琬给拿下了。 他先前对代王不看好,代王没出色的子嗣便是极关键的一条,如此一来,代王对妻女的纵容倒成了取祸之端——他若在位,必定对共甘共苦的妻子和唯一的嫡女极好,压过所有的皇子王孙。可若代王没了,这些宠爱便成了催命的毒药,即便新帝不动手,从云端上落下,恢复不到往日的风光,接受不了这等落差也是寻常。 秦琬若能有自己的班底,借此掌权,事情又另说了。 吕后虽风评不好,但她临朝称制的时候,满朝文武,各地藩王,谁敢说一个“不”字?少帝说杀就杀,随意抱了个孩子来另立为帝,大家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指鹿为马?以代王的性子,只要他活着一日,对妻女便纵容一日。立谁不立谁,还真是王妃、县主母女二人一句话的事情。本身握住了权柄,再挑个性格懦弱的上位,不就任凭她们母女搓圆揉扁了么?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帝王又没什么真本事,再杀鸡儆猴一番,那些人纵有满腔的心思,也只能先压在心底了。 “此番进京——”裴晋沉吟片刻,便道,“你去安排。” 裴熙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心道是我要帮裹儿,你凑什么热闹?当我不懂你么,我帮她就会一直帮他,你帮她……好吧,代王和我还有利用价值,她也展露了足够的能力的时候,你也会一直帮她的! 这时,侍从敲响了书房的门,得到传唤后,小心谨慎地说:“郎主、二少郎君,大少郎君求见。” 裴晋望向裴熙,见他似笑非笑,叹了一声,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裴阳极少进主书房,既有些拘束,瞧见嫡亲弟弟时又有些嫉妒,最后化作一缕兴奋的笑容,禀报道:“阿翁,甄氏有孕了!” 还当是什么大事……不过,甄氏若是生下一个男孩,裴熙过继给裴阳的儿子…… 一时间,裴晋心中不知转了多少念头,最终化作不咸不淡地一句:“既是如此,她也莫要劳累,将家务交给罗氏,自己好生养着,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即可。” “阿翁。”裴熙忽然唤道,“咱们不日便要启程,罗氏没理由不跟随。”虽然他很不想她跟随,可罗太夫人已死,张夫人又在长安,结发妻子与丈夫一起上京,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裴阳一听“不日启程”四字,用力攥紧拳头,佯作不知:“启程?莫非是为了圣寿?”他本想说是不是有些早,可想到日子或许是祖父定下来的,就不敢随意置喙,生怕惹了祖父不快,却不知裴晋最烦他这种自作聪明,小心试探的模样。 第二百一十九章 子嗣传承 “圣人千秋,自是紧要,耽搁不得。”裴晋缓缓道,“老父多年未见圣人天颜,心中惭愧不已,现如今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不若昔日耳聪目明。不趁着还能动弹的时候走一走,日后想要挪动就难啦!” 他已打定了主意,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不会将此事藏着掖着。裴阳听明白祖父的意思,心中一惊,冷汗浸湿了衣衫。 洛阳不仅是前朝的都城,也是大夏的东都,长安一旦干旱酷热,圣人便有可能驾幸于此。一为粮食转运方便,二便是为了威慑各地世家。也正是因着这一重缘故,洛阳令一职十分重要,非圣人极为信重,又是世家出身的官员不能担当——洛阳到底是前朝都城,莫说当地,就是周边的郡县都有许多世家望族居住。这些世家在当地都颇有势力,本身又自矜自傲非常,寒门子弟哪怕出将入相,他们也多半是流于表面的敷衍,寒门子弟对世家子弟又多有心结,稍有不慎就容易出问题。 膏粱之家本就不多,前朝显赫,本朝依旧尊荣的更少。这几十年来,坐在洛阳令的位置上来来去去的高官也有十人之多,裴晋和裴晋的父亲便是这十人之二,可他们担任洛阳令的时间和其他八人加起来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老上宛侯逝世后,裴晋撑起了这个家,时隔三十年,父子皆做了洛阳令,从而被当做佳话流传。人们既羡又妒,每每意有所指,认为以裴家的圣眷,再出第三个洛阳令也不是什么难事。裴家人却明白,上宛侯世子裴礼并没有端平这碗水,让洛阳不出半点岔子的能力,真有这等本事的,只有裴熙一人。 前两任的洛阳令都是洛阳裴氏的家主,大夏的上宛侯,裴熙若显达至此,即便自己做了上宛侯,继承了洛阳裴氏又如何?这里哪有自己站的地?再说了,他和甄氏夫妻十余年,好容易熬到了甄氏有孕,若是生下个男孩,明明是亲生的儿子,却要被过继来的便宜儿子压一头,他岂能甘心? 这时的裴阳全然忘了八年前裴熙有子的消息传来时,他是怎样的惶恐不安,裴家又是什么局势,若不是裴熙主动提出将长子过继给兄长,裴阳的日子早在八年前就不好过了,岂有今日长房嫡孙的威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