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页
秦琬见圣人连宰相都请了,虽极不情愿,却知自己不该继续留下来,便道:“既是要事,我不便旁听,还是先——”话未说完,竟被圣人打断,“阿琬,你留下来!” “啊?” 见秦琬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之色表露无遗,却没半点惶恐之态,圣人赞许地点了点头,说:“诸国使团各怀心思,这些日子的动作必不会少。他们为求门路,达官贵人的府邸怕是都会拜访一遍,恪儿身为皇长子,又是宗正寺卿,也应肩负起一些事情来。”奈何秦恪对政务实在一窍不通,圣人见秦琬在这方面颇有灵性,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让秦琬晓一些事情,谁让代王没得用的嫡子呢? 圣人不怕别的,就怕自己宣布欲立秦恪为太子后,各国使者们会认为秦恪十分受宠,挤破了脑袋也要见秦恪一面,秦恪又不清楚其中分寸……一个闹不好,使者觉得受辱,回国添油加醋一番,没事也会生点是非出来。 秦琬听得圣人此言,险些被巨大的欢喜所吞没。 她汲汲所求,无非权势二字,奈何男女之分如天渊之别。如今圣人亲手打破这一界限,如何不令她欢喜?她自要竭力表现,让圣人看到她能为代王分忧,如此一来,对代王能力颇不信赖的圣人难道不会让她知晓更多内情? 圣人见秦琬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忍不住叹了一声,第一万零一次重复了他心中的遗憾。 若她是男儿身……唉…… 江柏与卫拓到来之后,裴熙在圣人的示意下,三言两语说明经过。江柏看了一眼卫拓,见卫拓没有说话的意思,才道:“臣斗胆,从‘叶护’一词的起源说起。” 圣人轻轻颌首,允道:“你说。” “叶护一词,自古有之,汉之赵信受封为翕侯,便源自于匈奴官号‘叶护’。乌孙、月氏等族亦有‘叶护’一衔。在胡语中,‘叶护’代表‘首领’,论地位则仅次于王,需由王的子嗣,抑或是宗室中的至强者担任,世袭罔替。”江柏不疾不徐,将这段历史娓娓道来,“鲜卑、柔然、吐谷浑、突厥等部族,称最高首领为‘可汗’,意为‘上天、神灵’,人们崇拜他,却有很大一部分实权要落到‘叶护’,即‘首领’上。鲜卑的叶护权力极大,几可废立可汗;柔然亦几度陷入可汗与叶护的争权中,直到九十年前案槊可汗真正统一柔然,方废了叶护一职。” 汉人与胡人接触得到底太少,对胡人又有种优越感在,即便要了解胡人,顶多也就打听打听他们的官制、部落,掌权者何人,也只有江柏这种经营西域多年的人会对诸胡的历史如数家珍:“突厥官制与柔然一般无二,延钵可汗亦没想过立叶护来节制自己,直到西突厥都罗可汗日渐老迈,为震慑诸子,方重设叶护一职。他本欲让大义公主所出的昆伽王子担任此职,奈何反对的呼声太大,才不得已换成了前任大可敦所出的思摩王子。”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自然清楚,反对声太大什么的,都是托词。延钵可汗年过半百,初登高位,被娇嫩鲜艳的大义公主迷得神魂颠倒实属正常,都罗可汗看似恋慕大义公主,却是最爱权势的一个人,怎会让有大夏血统的王子成为下一任可汗? 第二百四十四章 初次议政 和亲一事,为何令人避之唯恐不及?去一个全然陌生,风沙漫天的地方;面对得是生活习俗完全不同,甚至语言都不通的异族,这份惶恐和不安都足以压垮一个人。更别说和亲之国若是国力微弱,有求于对方,被送去和亲的女子哪有没什么尊严可言?君不见汉室公主,三五年便香消玉殒的比比皆是。即便国力强盛,和亲的公主也里外不是人——没个一儿半女,后半生总有些不稳当。哪怕生了儿子,胡人忌讳这个孩子体内的汉人血统,唯恐汉人借此等法子谋夺了胡人的草原;汉人也会担心和亲公主为母则强,为了夫婿与儿子的利益对汉人兵刃相向,竟是哪里都讨不得好。 这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路,但凡有一两分爱女之心,谁愿意让女儿落到这份上?若不是为了被废太子带累的弘农杨氏,大义公主也不至于主动请缨,牺牲自己,换来了杨家的平顺稳当与西北边境三十余年的和平。 圣人也知大义公主处境艰难,记下这件事,方问:“思摩风评如何?” 事涉西突厥首屈一指的实权人物,江柏不敢随意下论断,便道:“突厥人多称其风流、轻浮、玩性大,明明天资聪慧,身手也不差,却成日没个正型,为了不受人管束,连娶妻都不乐意。依微臣之见,此人倒是颇为棘手,一旦让他真正得势,必是我大夏的心腹之患!” 圣人轻轻颌首,将目光移向卫拓,卫拓亦道:“诚如江大人所言。”说罢,他顿了一顿,方道,“都罗身为可汗,制约诸子之法不计其数,为何要重设叶护?此法由何人提出?又如何说动多疑自私的都罗?都罗共有三十余个儿子,为何叶护之位会落到思摩身上?” 在场的都是大夏权力圈顶尖的人物,自然明白地位的提升往往是获得更大权势的第一步——街头卖草鞋的人再怎么英明神武,顶多只能拉着一帮贩夫走卒称兄道弟,统帅不了王侯将相这等人物;若对方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一方诸侯,那又不一样了。名士才子纷纷投靠,将领择木而栖,与昔日相比,声势何止浩大千百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