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页
姜魁和姜缘急忙称是,态度十分恭敬顺从。姜略知他们嘴上应了,没怎么往心里去,也没再说什么。 他希望子侄们都能成器,该做的提点都做了,至于他们记不记得,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有些时候,不吃点亏,旁人说再多都是多的。只盼他们将来运气不要太坏,毕竟很多人就是如此,栽倒一次,赔上得就是一辈子。 辽河水急而浅,前者是他们都知晓的,后者却少有人知。但少不代表没有,譬如那些架舟桥的工匠乃至兵卒,难不成没一个发现辽河水浅?偏生他这个主帅在萧誉告知之前,竟是半点不晓。 姜略细细琢磨,大概明白其中道理——这些知道内情的人,一部分是怕夏军直接淌水,一旦出了什么事,譬如河中心有泥沙漩涡什么的,折损颇大,献计的人要担责任,故意不说;一部分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佯作不知道;还有些是有意看笑话,或者上头有人,打心眼里就不希望辽东城破;再有便是水师和步兵之间的矛盾,地域之间的针锋相对。至于那些真正想表功的,或官小位卑,见不到他本尊;或怀着军情紧急之时,再披露此事,好搏个头功的意思……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方导致这么重要的事情,竟无人在战前告知他这个主帅。 这些细微之处的矛盾、人心,平日不显山露水,唯有这等时候,才能显现其可怕的力量。 想到这里,姜略轻轻摇了摇头。 朝廷三大都护府中,安西兵最桀骜,安北派系最复杂,相对来说,安南最好约束,为什么?因为南方多瘴气,家中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不愿意去那儿。就算抱着当土皇帝的心吧,在朝廷强势的时候也没什么用处,都护几年一调,谁都做不长久。更何况苗人、摆夷人等风俗不同,联姻觉得抬高了对方,贬低了自己,让对方做妾么……万一碰到个烈性的,绝对不好过。所以到南边的将领全都抱着快快调走的心,对上峰颇为听从,唯一需要忧虑得也就是矿产一事了。 安西都护府虽是三大都护府中最强的,但西域诸国林立,丝绸之路又十分繁盛,胡汉混血又多,还涉及到了教派的问题,各种各样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正因为如此,安西大都护是有“便宜行事”的权利得,也就是说,他可以先杀了你,再向朝廷请罪。 刀架在脖子上,还敢闹事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啊,那些达官贵人,武将世家,能不去西方就不去西方——安西都护府与马贼有关系的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去了那里,会不会被一道拉下去呢? 如此一来,平日没什么战事,混个几年就是一层资历;一旦开战就是大型战事的北方,就成了勋贵、将门的首选。也导致北方诸多派系,实在难以处理,若非姜略表露出来的立场不是太过明确,有些人怀抱着争取他的心思,没明着添乱,否则……看样子,明天更要防一防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李成道就已站在城墙上。 这位跺一跺脚,高句丽都要抖一抖的实权派人物望着辽河上已经架到越过河中央的三座舟桥,面色铁青。其他人则瞠目结舌,甚至有些战栗——一夜之间架起舟桥三座,这便是夏军的实力,真要计较的话,只怕整个辽东之地的高句丽人加起来,也未必有这样的速度和本事! 听说此番出动的还只是安北都护府军队,大夏的新皇帝也是年富力强,若是这一次令对方折戟沉沙,下一次大夏倾国之力来攻,那可怎生是好? 李成道略一扫众人的神情,便知闵家散布的言论到底还是起了作用,免不得在心中呸了一声,心道文臣就是文臣,奉谁为主都是一样。反正大夏自诩礼仪之邦,不可能把高句丽直接并成他们的州府,就算潜移默化也要两三代。但他们李家就不同了,一旦高句丽真成了大夏的附属国,夏国的皇帝和臣子们能容得下李家? 于旁人,不过尊严荣辱;于李家,却是生死存亡。故李成道面色如冰,冷冷道:“放箭!” 一声令下,辽河岸的三千高句丽弓箭手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箭矢朝舟桥射去! 霎时间,遮天蔽日的箭雨,让明朗的天空都为之一暗! 伴随着浮桥的搭建,大夏的士兵也整装待发,冲上了舟桥。打头阵得是左翼的军队,虽说有盾兵持着盾牌,挡在最前面,但高句丽人的箭矢实在太过密集,仍有不少人中箭,站立不稳,往下栽去。 不是没人想要逃跑,但后面都是一股脑往前冲的人,左右两边是湍急的辽河水,不往前,就只能往下坠,没有办法退! 左翼的统领,征北大军副帅之一的周凛神情冷酷,纵然不断有士兵哀嚎着坠入水中,几乎将辽河水染成了红色,他也不为所动。 姜魁死死捏着剑柄,马儿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焦躁,嘶鸣一声,他连忙安抚爱马,心中却有些抑郁。 他虽也历经沙场,见过不少拿人命填的攻城阵仗,可那都是俘虏的性命,兵卒究竟是少数,更何况此时……大夏其实也不缺弓箭手,真要论起来,比高句丽的弓箭手强上不少,为什么不现在就动手? 纵然满心的疑惑不解,他到底知晓分寸,昔日受的教训已是够了,再要干涉,且不说周凛会不会买姜家的面子,他也不敢真去挑衅叔父的权威。故他咬牙等了不知多久,才听周凛说:“弓箭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