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夜

    从高玉希家里出来，余逸突然说：“我还有点事，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拜！”

    “诶？余逸？！”

    见余逸跑得飞快，许秀妍很是无奈地转头看向韩丁真，可韩丁真却紧绷着脸说：“很晚了，我，我送你回家吧。”

    许秀妍看了看手机：“不用啊，现在才八点半，而且你家和我家的方向相反。”

    可韩丁真很坚持：“就让我送你吧。”

    许秀妍想再次拒绝，但她看到韩丁真认真的眼神后，潜意识里感觉到了什么，只是一时间没办法用语言形容。

    “哦，好。”

    一路上，许秀妍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地铁车窗外的漆黑，而坐在一旁的韩丁真却暗自激动。

    “今天在高玉希家玩得真开心啊。”

    “嗯，是啊。”

    “要不下次来我家玩吧？”

    “可以啊。”

    “许秀妍，你，你喜欢吃什么？”

    “嗯，没什么忌口的。”

    不知过了多久，许秀妍终于回到公寓楼下，她看向身后的韩丁真，露出礼貌的微笑：“我已经到家啦，你也赶紧回去吧。”

    然而韩丁真却露出不舍的表情：“许秀妍，我，其实我……”

    “不是吧，快九点啦？我舅舅在催我赶紧回家啦！”许秀妍晃动手机，“韩丁真，我先回家啦，周一见！”

    不等韩丁真说些什么，许秀妍便逃离似的跑进公寓大堂，她真的很怕韩丁真会跟上来，直到她乘坐电梯回到家中，才真正松了口气。

    其实她有点点怕韩丁真，她不是怕韩丁真伤害她，只是……韩丁真是个特别好的大男孩，在她患有语言障碍的那段时间，身为班长的韩丁真对她投入了不少关怀。她很感激韩丁真。

    许秀妍很是懊恼地拍拍头，她觉得自己逃离的举动有些过分了，她应该等韩丁真说完话再走。

    眼看手机里的时间显示九点十五分，许秀妍赶紧滑开屏幕，发语音微信向顾磊报平安。不过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顾磊还是没有回复信息。

    看来，舅舅玩得很开心？真好。许秀妍笑了笑，把头发吹干后，便上楼睡觉。

    睡梦里，许秀妍过得浑浑噩噩，她好像梦到了母亲，也梦到了父亲，梦到了那个她眷恋的、却微微让人窒息的家。可是，她好想他们啊，爸爸，妈妈……

    原本背对着她的母亲突然转过头，一手掐住了许秀妍的脖子。

    “你怎么可以过得幸福快乐？你有资格吗？你忘记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了？”

    “你要一辈子怀着愧疚与悲惨活下去！！”

    “啊！！”

    被噩梦惊醒的许秀妍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是都多久没做噩梦了？许秀妍只知道以前做噩梦，顾磊都会把她叫醒，然后摸着她的背，或者是抱着她，让她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哄她再次入睡。

    比妈妈温柔，比妈妈温暖，甚至比妈妈宽容。

    可是，今天顾磊不在家。

    “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的……”

    许秀妍低声喃喃，准备躺回床上，然而，她感觉到下身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等她回过神，却发现，下身全是黏糊糊的血。

    许秀妍的瞳孔瞬间缩紧，大脑一片混乱，她知道她人生的初潮终于来了，她应该开心才是，这样她就可以和身边的女同学分享市面上各式各样的卫生巾了，可是，她好怕，好怕，她回想起那潭红色的血，惨烈的车祸，支离破碎的尸体，冰冷的停尸间，摆满白色菊花的灵堂，漠不关心的爷爷奶奶，爸爸私生子嘴角里的讥讽……

    谁，谁来救救她……

    舅舅，顾磊……

    不行，不能，不能打搅他，不可以……

    许秀妍终于恢复些力气与神智，她用手抹干眼泪，然后爬去了卫生间。

    身下的血汩汩流着，划开的手机屏幕照亮了许秀妍苍白无神的脸色。家里没有卫生巾，而且她狼狈不堪，内心防线几乎崩溃，许秀妍此刻只想躲起来，躲一辈子。

    缓缓放下手机，许秀妍抱紧双膝，任由下身的血肆意流淌。

    ……

    此时的顾磊开着车，心里想着去哪家酒店开房，而余薇薇抱着满心的喜悦，和顾磊聊着她新工作遇到的趣事。

    马路的红灯亮起。顾磊划开手机，想定位一个酒店，这时，微信弹出了不少信息。

    “顾店长，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呢。”余薇薇看着那些美颜过度的微信头像，略带酸酸的语气说道。

    顾磊没回话，他习惯性地点开许秀妍的微信，听到她报平安的语音，内心才稍稍放心下来。

    余薇薇听到许秀妍的声音，很是开心的问：“我好久没见秀妍啦，她现在学习怎样？在学校的生活还顺利嘛？我问我弟，我弟只会说不同校，不知道，讨厌死了。”

    “还不错，她现在交了很多朋友，变得爱笑了。”说到这里，顾磊的表情竟柔和了几分，余薇薇发现后，竟看呆了一秒。

    “你是个好舅舅。”余薇薇把头靠向顾磊的肩膀，“我突然好羡慕秀妍啊。”

    “她是我外甥女，有什么好羡慕？”顾磊此时的表情又恢复了平常冷淡的模样。

    余薇薇不说话了，她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顾磊的侧脸，她知道这男人肯定不会承认，但她也有自信，挖出这个坏男人深埋心底的温情，然后只属于她。

    两人刚来到酒店门口，这时，顾磊手机再次弹出许秀妍的语音信息。他点开听，却只听到十几秒的环境音，然后，这段语音就结束了。

    余薇薇见顾磊站在原地半天不动，于是挽住他的手臂问：“怎么啦？”

    顾磊顿了顿，不知为何，内心泛起浓重的不安。最后，顾磊把房卡递给余薇薇：“抱歉，有急事。”说完，人就像一阵风跑了。

    “诶？诶？！”

    余薇薇捧着房卡，两眼瞪圆，半天反应不过来。

    顾磊有个直觉，这个直觉有些可怕，所以他必须亲眼看到才能安心。

    驱车回到公寓，顾磊输入门口密码，大门立即打开，然而顾磊的脸色立即沉下来，他记得自己明明叮嘱过许秀妍，晚上一个人在家必须反锁大门。

    “秀妍？”

    公寓安静得出奇，仿佛一整晚都没人回来过，顾磊的心也同脸色一起下沉，心想，这孩子，难道在骗他？那她去哪里过夜了？

    于是顾磊立即拿起手机拨打许秀妍的电话，只是，电话拨通了，没人接听。

    许秀妍！

    顾磊又气又怒，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因此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

    “许秀妍，你现在到底在哪里？看到信息立马回复我！”

    顾磊一边留语音一边在家里踱步，突然间，顾磊感觉脚底踩到一种黏糊糊的液体，开灯看清之后，却吓出了满身的冷汗。

    这是，血？

    抬起头看，顾磊这才发现，地板上留有斑驳的血迹，而血迹的延伸方向，指向了卫生间。

    顾磊两眼微微泛黑，耳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急促的呼吸和猛烈的心跳。

    不，不会的。

    顾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洗手间门口的，他甚至害怕地混身颤抖，门把手都没办法扶稳。霎那间，眼前划过一个景象，一个女人躺在浴室里，手腕上割开了一个很深很深的血口子，鲜血流了一地，可那个女人却对着他露出凄惨的笑容。

    哈哈，哈，小磊啊，和妈妈一起去死，好吗？

    悠远的恐惧差点将顾磊的理智压垮，但他还是强硬撑着，然后强迫自己推开洗手间的门。

    此时，蹲在地上的许秀妍猛地抬着头，顾磊只见她满脸的泪痕，红肿而迷茫的双眼，以及脚下向外蔓延的粘稠血迹。

    “舅舅？”